原标题:上海援鄂医生:与非典、埃博拉比,新冠病毒是最棘手的病毒 | 疫中人⑯
辛海光(右一)与同事进入院区接手病房,受访者供图记者 | 杨舒鸿吉
从非典、埃博拉到新冠肺炎,上海瑞金医院医生辛海光的职业生涯中,第三次直面恶***传染病毒。
他坦言此次压力最大。救治重症病人,他们不仅仅要采取更多复杂的诊疗措施,承受高强度的工作压力,还需要面对更高的被感染的风险。
但他认为,只要坚持和努力,疫情一定会控制得住。
以下是辛海光口述:
我叫辛海光,是上海瑞金医院感染科副主任医师。2020年2月9日,作为上海第四批援鄂医疗队的136名成员之一,我出发驰援武汉。
其实,我与新冠肺炎疫情的战斗,在出发之前就开始了。2020年1月份,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,我所在的医院就开始着手相关准备工作。从那时起,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在发热门诊连续值班,就成为我春节前后两个多星期的日常。
前往武汉参与疫情防控,是此次疫情爆发后,我一直就有的想法。因为2003年,我刚参加工作时就参与了非典疫情的救治;2015年,我又以军医的身份,赴非洲参加埃博拉病毒的人道主义救治。
身为一名感染科医生,疫情就是命令。这次,我同样责无旁贷。
我们医疗队一行于2月9日下午4点从上海乘飞机出发,当天晚上7点左右抵达武汉天河机场。
就在半年前,我刚刚完***生中的第一次武汉之旅。彼时的江城还沉浸在军运会成功举办的气氛中,繁华的城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但半年后,疫情的肆虐清空了原本属于这座城市热闹的街道。两次经历的巨大落差,不禁让人感叹此次疫情的严峻和残酷。
上海医疗队抵达机场的同时,从全国多地奔赴武汉的多支救援队同期抵达。近千人的同行者中,有熟人也有同学。当我们集结在机场时,我感觉,这何尝不是一次战时集结呢?
我们与新冠病毒的战斗就此开始了。
在抵达武汉不到24小时,我就接到任务,首批带队进入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E3楼4层接受收病人。在一天之内就熟悉并接收新病房,这是上海援鄂医疗队里速度最快的。
我们争分夺秒是因为病人数量多,病情重,时间不等人。
援鄂首夜的遭遇,让我深信我们当时决定与时间赛跑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当天晚上10点多,当我们首批5名上海医生进入病区时,28名患者已经在医院门口排队,焦急地等待着。而在刚刚由普通病房改造完成的重症病房里,各种防护物资还在紧锣密鼓的布置完善。
后来我了解到,这些病患中绝大多数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,其中很多是从社区隔离点或者社区医院转移至此。此前并未接受过完善的治疗。他们中甚至有很多人都没有详细的化验检查资料。
他们一下子涌进来,眼神里充满了对医疗救治的渴望。
以前再忙,一天接治病人最多也就4、5个,但是现在我们一共5名医生要同时收治近30个重症病人,还是在高传染风险下,这从来没有经历过。
辛海光在病房。受访者供图在武汉本地医护的配合下,我和同事们艰难地对患者的身体情况进行初次问诊,并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做分级诊疗。大部分患者的情况很糟糕,伴随着合并病症或者基础疾病,比如肾衰竭、心脏病、帕金森、失聪,以及身体残疾,坐着轮椅进病房的病人。一位确诊的尿毒症患者还告诉我们已经9天没有做透析了。
一边是急需救治的病人,一边是刚刚培训完还不大熟悉环境的医护人员,而且还是新冠肺炎的重症患者,坦白来讲,大家心理上压力都很大。
比起手忙脚乱,病人的不配合更为棘手。有一次,一位高龄帕金森病人已经口齿不清,又说着方言,加之身体不适,对医生的问诊抱有很强烈的抵触情绪。
好在经过耐心的解释和积极治疗,这位帕金森病人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,后续配合治疗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,病房里还有患者直言,终于等来了水平高的上海救援队,有活下去的希望了。
病人对于治疗的抵触,我是有心理***影的。2015年2月份,我们当时在利比里亚非洲版“小汤山”医院里抗击埃博拉疫情。一天,一位非洲青年从病房内脱逃,后来查监控才发现这位青年正在翻越围栏,于是双方对峙了起来。这种情况非常危险,因为埃博拉病毒的传染***非常强。如果当时这位青年情绪激动推搡甚至攻击医护人员,那暴露风险就急剧增加,后果不堪设想。最后经过不停地劝说,这名青年才同意返回接受治疗。
救治重症病人,我们不仅仅要采取更多复杂的诊疗措施,承受高强度的工作压力,还需要面对更高的被感染的风险。因为在抢救病人,执行***作时,需要与患者近距离密切接触。
比如帮患者插导尿管、胃管,病人的呕吐反射、剧烈咳嗽都会直接将污染物喷溅到执行***作的医生身上,尽管有充分的防护,但对于一些从未有过防疫经验的年轻医生而言,需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。
好在我们救援队的医护人员都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工作环境,面对各种***作也更得心应手。
抗击新冠肺炎是我第三次直面恶***病毒。如果将非典、埃博拉、新冠肺炎的防治难度排序,我觉得新冠肺炎是最棘手的,也是压力最大的一次。在与非典、埃博拉的战斗中,我们两次战胜,这次我也坚信定会胜利。
新冠肺炎是一位全新的对手,治疗手段也是在边摸索边改进中,我们此次征召的援助队伍中,不止有呼吸科、急救科、感染科的医生,还有心脏、肾脏、风湿病、血液病等多个专业的医生。因为我们在研判时发现,重症患者中合并症的发生率很高,只有综合多学科的联合诊治才能最大限度的治愈患者。
此外,围绕新冠肺炎展开的药物临床科研也在紧锣密鼓进行。由瑞金医院牵头的国内多中心药物临床试验已经获批,我们将围绕硫酸羟氯喹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有效***和安全***展开临床试验。我们病区也是本次多中心研究的成员之一。自2月20日起,这款在治疗新冠肺炎中有一定效果的抗疟疾“老药”,将在多家医院同时进行临床试验,以获得更多临床数据,并加速验证用药效果。
尽管患者数量众多,但现在我们重症病房里工作已经进入正轨,目前接治的62名重症患者中,只有1例死亡。多位患者在医疗队的治疗下,转危为安,转至方舱医院或者其他轻症病房继续接受治疗,有些患者也已基本痊愈,准备出院。
有一位重症病人在医疗队精心的治疗下,病情逐渐好转。一次查房时,她通过防护服上写的名字找到我,并对我说:“虽然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,但是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,谢谢你。”
辛海光(左二)在病房前与同事合影。受访者供图这是我到达武汉后心中最有成就感的时刻。
目前,这场抗疫战斗已经到了攻坚的阶段。我最希望的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,能够尽早控制疫情,让每一个人都能尽快回归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。
我的孩子今年上初三,马上要中考了,在他学习最关键的时刻,不能陪伴在他身边,希望他能够理解,也希望他能保护好身体,不要担心我,安心学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