廉价收购垃圾焚烧发电厂的炉渣，没有经过无害化处理，直接用水冲洗分拣其中的金银铜铁等贵重金属，然后将剩下的炉渣粉压制成所谓的“环保砖”，每日收入数万元。然而利益的背后，却是对环境的极大污染。近日，南头关附近双界河畔的一家“黑砖厂”遭市民举报，南都记者前往现场暗访调查。
垃圾堆积如山
双界河流经南头关片区，为宝安、南山两区的界河。其位于南山区同安路南侧的河岸边，有一排水泥墙和铁皮围起来的区域。刚靠近这片区域，便可闻到恶臭熏天，其铁皮门经常处于关闭状态，透过缝隙可以看到，里面堆着大量的黑色垃圾，臭味便是从这里飘出的。
这片数千平方米的区域又被分割成几个小片区，其中靠右侧一段围墙上写着“军事管理区”等字样，因此附近的居民都不敢进入，他们只是听说，这里面是一个砖厂。
前日下午，南都记者趁“砖厂”中间片区的铁门打开之际进入其内。当记者跨入铁门之后，一股更猛烈的恶臭袭来，令人欲呕，就连眼睛都被熏出泪水来。
围墙内是一片空旷的平地，左侧垃圾堆积如山，全是被焚烧过的黑色炉渣，其中混杂着大量未被烧尽的玻璃、陶瓷和金属品等废渣。中间有几台简陋的机器，几名工人正在将炉渣填入机器进行冲洗搅拌，将其中的金属物品分拣出来。地面上遍布被烧得卷曲变形且锈迹斑斑的铁制品，记者穿着凉鞋走过，稍没留意脚背就被铁丝划了一条白线。
非金属的滤渣则被机器加工成颗粒状，随着水流进右侧的一个蓄水池内，里面的“泥浆”一片漆黑，水面泛着泡沫，令人作呕。然而这就是他们用来做“环保砖”的主要材料，压制好的砖块经晾晒后，大量堆积在左侧片区内。
污水四处泛滥
记者佯称是废铁收购商，一自称临时负责人的男子称“我们的废铁定向出售，不随便卖的”。记者递上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名片，并再三恳求，他才开始介绍“行价”———2000元一吨。他表示要请示老板，“你们赶紧出去，我们老板同意之后再联系你”。
“砖厂”的背后就是双界河，南都记者看到，其后面围墙上随处可见污水流出的痕迹，在烈日下已被晒干，留下厚厚一层褐色沉淀物。上面的铁皮则被严重腐蚀，围墙底部的一条排水沟里仍有污水，只要一下雨，这些污水将直接流向双界河。
河对岸是大片的菜地，菜农陈先生告诉南都记者，附近的“黑砖厂”太臭了，几乎让他们“忍无可忍”。
管理部门说
河流管理：污水渗入河
南都记者昨日下午再次来到“黑砖厂”，恰好碰到深圳市防洪设施管理处双界河泵站的执法人员。双界河泵站执法人员樊畅磊介绍，大约两年前，有人将原址上的废品站改建成砖厂，由于其原料是发电厂焚烧过的垃圾，污染很大，“我们多次对他们进行警告，劝他们进行整改，他们现在基本上把污水口都封住了”。
然而让泵站执法人员更加忧虑的是，虽然看不到砖厂明显的排污口，但砖厂污水通过地表渗入河里。
环保水务：已行政处罚
南山区环保水务局随后就“同乐同安路南侧无名砖厂”的问题，向南都记者做出情况报告。他们称，根据群众投诉该砖厂废气扰民问题，该局工作人员于2月28日赶赴现场进行调查。
经查实，该无名砖厂从事制砖生产经营，经营者池昭才，经营面积约7000平方米，经营场地是租用的，使用的原材料为南山垃圾发电厂焚烧产生的炉渣。该砖厂未办有相关证照，经营场地为违法搭建临时建筑，属无证无照经营。
南山环保局认为，该厂未经环保部门审批，擅自在现址设立砖生产项目，违反了《深圳经济特区建设项目环境保护条例》的相关规定，该局已于今年3月22日依法对其作出行政处罚(深南环罚[2011]J064号)，责令停止经营砖生产项目，并罚款人民币壹万元整。
今年6月13日，南山区环保局又向南山法院申请强制执行，并于7月8日获得法院准予强制执行的终审裁定。“我们也不清楚法院的流程，现在仍没有强制执行对其进行查封。”莫工无奈地说。
前“砖手”揭发内幕
制砖是幌子炼金属是真
举报此事的市民曾先生(化名)，自称曾经也做过这样的“炉渣处理厂”，后因被查封洗手不干，他深知其中的内幕和危害，于是想揭发现存的这些“黑砖厂”。
毒砖污水破坏大
曾先生告诉南都记者，这家所谓的砖厂，其实是一家“三无”的黑厂。他们都是从南山垃圾焚烧发电厂廉价购买炉渣，表面上说是做“环保砖”，实际上是为了分拣其中的金属。
据曾先生介绍，这些炉渣是市民的生活垃圾焚烧而成的锅炉底渣，其主要成分是硅酸盐(与水泥的基本成分差不多)，另有很多金属成分和剧毒的二噁英，因垃圾焚烧不够彻底，金属都未能熔化，所以给一些黑心老板可乘之机———他们可以直接以物理分离这种低成本的方式提取其中的金属物品。
“按照正规的处理程序，发电厂产生的炉渣应该交给有资质的公司，先进行无害化处理，清除其中所含的二噁英，然后进行填埋，或者制成水泥。”曾先生说，像这种“黑砖厂”没有经过无害化处理，生产出来的砖含有毒性。此外其清洗炉渣流出的污水，不仅会污染空气，还可能渗入地表，最终破坏生态环境，甚至会通过水陆生物的食物链，被人类食用。
分拣金属利润大
危害如此之大，为什么砖厂还要如此疯狂加工呢？曾先生跟记者算了一笔账，原来这里面有巨大的经济利益驱使。
据曾先生介绍，对于发电厂来说，这些炉渣完全就是“累赘”，他们必须得及时处理掉，但事实上在进行无害化处理前，填埋场根本不会接受，发电厂为了省事，于是廉价卖给一些公司进行处理。“一般来说，每吨炉渣的收购价格约35到50元之间。”曾先生说，据他了解，双界河畔的那家砖厂每日购进170到200吨左右的炉渣。
然而据曾先生透露，每吨滤渣可以分拣出100斤左右的铁，20斤左右的铜，此外还有少量金、银等更为贵重的金属。根据目前的市价，废铁每吨1900元到2100元不等，废铜每吨则约为2万元。据此计算，他们每天分拣出的铁和铜，就能卖到五六万元。
曾先生说，作为“砖厂”表面上主打的产品“环保砖”，其实只是附属产品，“只要有人愿意买，给多少钱他们都可以”。
砖厂员工说
“我们变废为宝”
昨日下午，南都记者就此事向南山区环保水务局举报。该局监理所多名工作人员随即赶至现场，并进入砖厂内部进行调查。
见到环保局工作人员到来，砖厂的工作人员无动于衷，他们旁若无人地继续工作。经工作人员再三“请求”，其中一名临时负责人才关停嘈杂的机器说话。此人称老板不在也无法联系，他表示这些垃圾是通过“政府的关系”，从南山垃圾焚烧发电厂运过来的，每天处理100多吨。
“发电厂烧过的垃圾一般都要填埋，那多浪费呀，我们这是变废为宝，为国家做好事！”砖厂另一位女员工对南都记者说。
由于跟砖厂的员工“扯不清”，南山区环保水务局监理所的工作人员最终只得离开，里面的垃圾加工仍在继续。
本版采写：南都记者徐章龙
本版摄影：南都记者陈文才(报料人：曾先生报料奖：500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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